小时候,我以为世上只有一种花——金黄色的油菜花。像那些遍地长的、只有指甲般大小的紫色的、白色的小花,根本不能叫花。至于芦花,虽然白得像银,软得似锦,风一吹摇摆不定,活像太上老君手执的佛尘,但它不开花,也不能算作花。只有油菜花,有枝叶,有花朵,成片成片的,那才叫花。
如今油菜花已褪尽金黄,结成饱满的菜籽。花开花落之间,是一种收获。
后来,我离开家乡,走到外面的世界,看过雍容华贵的牡丹,娇娆多姿的菊花,冰清玉洁的玉兰,色彩艳丽的月季……才知油菜花本不算花。
去年,哥哥打来电话,说家乡为了开发旅游资源,搞活经济,办起了金花节……那早已淡忘了的满目金黄顿又浮现在记忆的屏幕上,使我起了无限的乡愁。草草处理完手头的工作,我忙不迭地买了回家的车票。
刚踏上故乡的土地,眼前一片眩黄,油菜花开得正艳。除了原来该种油菜的田间闪耀成片的金黄,主要马路的两旁也是花开满道。这金黄色,这油菜花,慰抚了我心头思乡的皱折,但我却找不到过去看油菜花时的那种感觉了。或许,世事沧桑,心境已非往日可比;或许,是这种人工制造的痕迹破坏了浑然天成的氛围……谁知道呢?农民们种油菜,是为了榨取食用菜籽油,花开烂漫只是其中一个过程。而现在,开花变成了最重要的一环。
进入县城,“金花节”的巨幅标语横街而过,到处飘扬。河边路旁,凡是能种植的地方,也全是金灿灿的笑脸。油菜花,被冠以富丽堂皇的名字———金花后,身份也似乎高了许多,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小城人,竟也垂青而视,纷纷携朋唤友去观赏,照相留影。
6岁的小侄女听说要带她去看金花,高兴得了不得,好像过年一样,连我也感染了一份喜悦。“金花!金花!”就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。我告诉她这叫油菜花,她不信。
我幼时看油菜花,是随意的,何用这般兴师动众,也没有如此兴奋过。我远离人群,独自置身于油菜花的包围中,漫无目的地行走,好像又回到了过去。用不着看,用不着想,一切都超乎形态语言之外。都市的喧嚣,人事的烦杂,名利得失,是非成败,皆在金黄色的洗礼下净化。可惜油菜花不能长开,我也终究要返回。
花开花落,我已非我。